自由時報論評文章分享 (《星期專論》從中國幻想到中國噩夢)

◎易思安（Ian Easton）

 

二○○七年，前洛杉磯時報駐北京記者、知名作家孟捷慕（James Mann）出版一本書，震驚整個關注中國的學術社群。他的意見與主流看法背道而馳，甚至離經叛道。

 

「建制派」權威人士對此勃然大怒。孟捷慕是一位傑出的前駐外記者和暢銷書作家，他見多識廣、消息靈通，像他這種人怎麼可能接受這樣的觀點呢？許多學者認為，有必要與他切割，也有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還有一些人雙管齊下。

 

14年前孟捷慕著書 戳破中國幻想

 

在許多方面，他們的反應完全在意料之中。孟捷慕的著作《中國幻想：為什麼資本主義無法為中國帶來民主》（The China Fantasy： Why Capitalism Will Not Bring Democracy to China，暫譯），對支撐美中關係的基本假設提出質疑。如果美國對中國共產黨政權的政策，僅僅只是基於一種幻想呢？如果那些自吹自擂的「中國通」（China Hands）全都劃錯重點了呢？

 

孟捷慕觀察到，北京沒有推動政治改革，即使美國和中國的合作和貿易大幅成長，也沒有讓這個國家朝著正向發展。中國仍然是一個殘酷的馬列主義國家。而且，支撐中國共產黨專政的根基並沒有腐蝕，政權也沒有崩潰的跡象。事實上，在美國支持下，中國共產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強大。

 

孟捷慕預測，中國可能會完全融入全球經濟，而且仍然不民主。中共政權可以在美國的資本、人才、技術和外交支持下，逐步擴大鎮壓層面，以確保永遠掌權。這番話傳達的意涵令人扼腕。

 

孟捷慕寫道，「如果中國的政治體制始終維持退化的一黨專政，這就表示美國自一九八九年以來的對中政策，根本是欺騙美國人民—換句話說，是建立在與中國的貿易和『交往』（engagement）將會改變中國政治體制的虛假前提之上。」

 

整整十年之後，二○一七年十月，習近平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徹底印證了孟捷慕的先見之明。習近平廢除了中國的集體領導模式，讓自己成為有如毛澤東般的獨裁者。不久之後，美國政府終於承認其中國政策確實誤入歧途，需要大幅修正。

 

二○一七年十二月，白宮發表新的「國家安全戰略」，闡明「中國希望塑造一個與美國價值觀和利益對立的世界。中國尋求在印度—太平洋地區取代美國，擴大其國家主導型經濟模式的影響範圍，並重構該地區有利於自己的秩序。」

 

中國政府不但沒有推動政治進步，反而樹立了習主席的個人崇拜，並透過政治大清洗的無情整肅，落實「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歐威爾式的大規模監控和鎮壓隨之而來，中國社會的每個角落都籠罩在陰影之下。

 

中國政府沒有朝著華盛頓權力菁英長期預測的和平崛起方向發展，反而選擇大張旗鼓地擴張軍備。中國將南海軍事化，使外太空武器化，而且破壞台灣海峽的穩定。

 

中國治理體系 造成新冠疫情惡果

 

中國並沒有成為一個負責任的利益相關者（responsible stakeholder）。恰恰相反。中國共產黨建立了城市規模的集中營，如今正在遂行美國國務院口中典型的種族滅絕（textbook genocide）。中國還向美國大量輸出高致命性的類鴉片藥物，光是二○一九年，美國執法人員查獲的強效止痛劑「芬太尼」（Fentanyl），就足以殺死所有美國人四次之多。

 

然後，雪上加霜的是，北京掩蓋了COVID-19（新型冠狀病毒病，武漢肺炎）疫情爆發，削弱了美國保護自己免受病毒感染的能力。二○二○年十二月，美國國土安全部披露，已查獲數百萬套偽造的COVID-19快篩試劑和仿冒醫用口罩，而且斷定這些醫療用品是蓄意向美國輸出。

 

前英國首相溫斯頓．邱吉爾曾寫道：「除非受到非凡天賦的指引，否則人類的心智不可能超越孕育它的既定論斷。」早在十幾年前，孟捷慕就清楚地察覺到美中關係的問題所在，這在當時無人能及。憑藉後見之明賦予的優勢，我們現在可以有把握地斷言，孟捷慕的洞見確實是受到非凡天賦的指引。

 

前美國國防部中國、台灣及蒙古事務科科長、華盛頓智庫「美國企業研究所」（ＡＥＩ）亞洲研究主任卜大年（Dan Blumenthal），則是另一位能夠超越主流觀點的作家。在他的新書《中國噩夢：一個衰落國家的宏大野心》（The China Nightmare： The Grand Ambitions of a Decaying State，暫譯）中，卜大年對中國進行深入探索，藉此引申出美國外交政策的邏輯謬誤。他的書揭露中國共產黨在國內外的陰謀詭計，帶領讀者從一窺黨內的激烈鬥爭，見識到北京在全球攻城掠地的狼子野心。藉由這種全面剖析，他逼迫讀者面對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將中國整合到一個全球化的世界，美國及其盟友反而葬送了孕育自身成功經驗的根源。

 

卜大年寫道：「歸功於中國共產黨，中國內部經濟和社會弱點，以及政治制度腐朽造成的國內失序和弊端，如今已經輸出到全世界…，正如COVID-19疫情造成的惡果，中國的治理體系給全世界帶來無窮的問題。」

 

這對台灣來說是一個重要的教訓，因為直到最近，台灣對於襄助中國共產黨鴻圖大展，做的可能比美國還多。自一九八七年以來，台灣向中華人民共和國投注大量資金、管理人才和專技知識（technical knowhow）。 如今，中國最繁榮的地區便是因台商大舉投資而致富。

 

和華府一樣 台北也曾著迷中國幻想

 

就和華盛頓一樣，台北也被這種中國幻想所迷惑。誠然，某些企業菁英確實獲得超乎他們想像的利潤和財富。然而，他們的成功是以侵蝕祖國的安全為代價。現在看得很清楚，台灣已經促成一個對自身生存構成威脅的國家發光發熱。

 

美國、台灣和其他自由民主國家，是否能夠停止協助和鼓勵中國的擴張主義與種族滅絕政權？他們能不能在為時未晚之前，讓自己免於中國共產黨的影響？還是說，他們對北京當局處心積慮長期扶植的多種依賴，將被證明是難以逃脫的夢魘？

 

到頭來，中國共產黨是否會滲透、顛覆和推翻台灣的民主？蔡英文總統為加強台灣與美國的經貿關係所做的戰略規劃，是否能夠拯救她的國家迎向未來？

 

這些問題的答案不僅對台灣很重要，也關係到世界各地自由開放國家的命運。整個世界秩序如今岌岌可危，而台灣的經驗或許可以扭轉局勢。

 

（作者易思安為美國智庫「2049計畫室」資深主任、《中共攻台大解密》作者；國際新聞中心陳泓達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