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新聞分享 (范雲的理論與實踐)
新頭殼newtalk
2015.12.31 文/郝明義、陳季芳
郝明義看到的這個人
對范雲的訪問,是比較多的。
第一次,是我寫《如果台灣的四周是海洋》的時候,就訪問過她一次。
其後問過她一次社民黨和綠黨合組「綠社盟」參選的經過。
最後一次,則是11月底,她已經為綠社盟,也為她自己在大安區的選舉衝刺。
身為社民黨的黨主席
,她一方面要參與全黨的競選事務,另一方面也要跑自己的大安區選區,蠟燭兩頭燒。
那天中午,我們約在台大附近一家快餐店,找了她前後兩個行程之間的一個空檔。
前後跨距半年的時間,范雲的神情一直沒變。雖然在競選中的工作負擔可以想像,但她總是帶著輕輕的笑容,以很快的講話速度解釋自己的想法。
「從開始,這次社民黨參與選舉,就不想靠名人,而是靠紮實地工作的人。比較想看未來,這是一個路線,而不只看一次結果。」她說,「所以這不只是第三路線,也是國家發展的路線。」
范雲拿德國的例子相比,來看台灣選舉對新進參政者的不公平待遇
。
「我們沒有免費的公共看板,沒有免費的頻道。連NGO會館,和台北市公營的蔡瑞月會館這種地方,都不准申請辦活動。」
范雲還說,「現在的選舉規則,一切都是要封鎖挑戰者,一切都對有財力支持的人有利。而我們社民黨因為關懷的是社會弱勢,尤其很難找到企業界來支持。」
她希望大家想一想這個問題:「台灣參選門檻這麼高,要靠派系,要靠財團,那你花了那麼大成本競選成功之後,要怎麼回報支持者?」
而從這裡再衍生出來的問題是:「在這種制度之下,會不會再有理想的人,從政之後也容易腐化?我們是不是在制度性地製造政治人物容易墮落的環境?」
因此,5月和她談的時候,就聽她說,除了要尋找網路上的小額募款之外,也要做窗台上可以掛的廣告等。
到11月再談的時候,很高興聽她的「大安范雲旗」已經推出,很多人在掛了。尤其她提了一個我們共同認識的媒體界朋友,也在他家陽台上掛出來。
社民黨和時代力量當初沒能整合成功,終於分道揚鑣,曾經讓許多人感到可惜。他們的理念差異中,有一項是在這場選戰中,他們和民進黨的距離究竟要保持在哪裡。時代力量並不介意更近一些,而社民黨則有不同的堅持。
我和她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范雲個人有和蔡英文共同出席過一次活動。她主動提到一些質疑的聲音,但很肯定地說,「
社民黨會保持彈性。所謂彈性,就是不能調得太大。如果調得太大,大家為什麼要投給你,不投給別人?而相對地,只要有些調整並不大,那何不在手段上,方法上有些妥協?」
所以,范雲說,在一對一的區域選戰中,雖然會視情況和不同的政治力量有一些合作,但是也一定會注意社民黨,以及和綠黨合作組成的綠社盟所堅持的自主性。
那天最後我問她參選這幾個月的心得,和她過去參與社運有什麼不同。
「社運的理念,需要十分細緻的說明,很難在短時間內向一般人解釋清楚。但選舉必須向一般人解釋明白。」范雲幾乎在沒有思索的狀態下如此回答,「社運要影響的是關鍵的少數。而政治是要一人一票。」
我覺得她最後這兩句話簡明俐落,講到要點,要她再引伸一下。
這次她考慮得比較多,想了一會兒說道:「透過選舉,我們希望能將原本少數人才了解的複雜理念,轉化成可以被接受的政策主張,最後贏得選票來實踐。」
她這兩段不同的表達方法,很有意思。
前一段,一聽就知道是她從選戰的實踐中得來的結語;後一段,則是她從自己長期在大學裡教授的理論中整理出來的信念。
范雲的兩頭燃燒,不只是要兼顧黨主席和自己個人參選者的身分,也要兼顧她相信的理論與實踐。
在這場選舉,范雲能始終帶著笑容,是不容易的。
范雲自己說的話
在明年的立委選戰裡,我們目前的目標就是讓國民黨不過半,而民進黨加進步力量過半。
我選的大安區,對手是國民黨的蔣乃辛。民進黨過去在這個選區就很少贏面,今天我來選當然也很辛苦,但至少我一定要把政黨理念講清楚。社民黨的主張就是反對被併吞、民主參與,重視公平分配,讓台灣成為一個更值得生活的地方。
因此,社民黨每個候選人都有的共同政見是:大財團加稅、平民加薪、國會改革、多元民主。就國會改革而言,我們的主張是席次增多、不分區增多、政黨門檻下降。就多元民主而言,就是希望能做好選舉的公共化,讓更多人能夠方便地參與政治。
我們和綠黨合作,在這次選舉組成「綠社盟」政黨
,是因為彼此的互補 。
社會民主黨在年金、長照的領域裡很強,綠黨則在環保、食安等領域很強。而勞動、婦女、原住民、同志權益,則是我們的共同理念。將來,在選後,我們希望透過民主的程序進行組織和決策的整合。
就我個
人參選的大安區來說,這個選區關心的議題主要有兩個:
第一,是年金改革(軍公教人員佔大安區四分之一)。
第二,是長期照護。
我們對年金改革的訴求本來就是理性,而長期照護本來也就是我們關切的基本政策,所以如果能有公平的競選機會,我相信大家會接受我。
只是在目前和國民黨資源不對等的情況下,競選的難度很高。
我感受到的情況,前後也有不同。在競選初期,我去拜訪里長,很多人熱情地歡迎,但也會悄聲地問我:「可否不要在本區選?」
我盡量要求他們可以比較公平地對待,譬如讓我參加他們舉辦的活動,譬如每個星期辦的,以及端午節包粽子等等。少數人,會提供線索,告訴我該去哪裡拜票,或者親自帶你去認識人。但是隨著選情的加溫,這些里長更注意保持距離了。
近2個月來,更深刻的體會是:到了藍綠都組織化的地方,才真正體會到組織化的重要。可偏偏支持我們的人,年輕人,不在基層活動,也不喜歡組織。
但我也感受到有利點。儘管辛苦,但越來越多人來支持。其中固然有過去在社運圈的朋友,但是讓我最高興的,是越來越多大安區當地的人來幫忙,中間的選民來支持。還有一群很草根,很愛政治,也很愛幫助選舉的人。有一個賣黑輪的人,就說他可以影響5百人。
這些人共同幫助我的話題,就是「這次大家要不要換一個年輕人?」
所以我對居民也進行我個人的人格特質訴求:
一,這次一定要給少年人來打拚。
二,這個少年人也很專業,在台大社會系任教,對老年長照有很深入的了解等。
三,她沒有傳統政黨的政治包袱。
此外,我也效法澳洲綠黨,進行政策的草根民主拓展工作。我們都是選擇傍晚在捷運站口做,通常會有幾位對政策較熟悉的志工來負責。目前做過兩個主題,一個是長照,另一個是打工族權益。
選前最後一個月,選情還在加溫。論知名度,我5成,對手9成。而不好感的,我很少,對手3到4成。所以有拚。
信義區,周末才有居民的遊覽車活動。而大安區是每天都有。所以我現在每天的行程,就是從早上六點跟隨遊覽車開始,晚上大約10點到11點回家。
接下來一個任務,還是如何讓原來即使是藍色的選民也願意考慮支持我。
我希望他們能夠了解:新的第三力量,才是推動社會進步的關鍵。事實上,因為在我們所形成的壓力下,這次民進黨推出和過去比較不同的不分區立委名單,就是一個例子。
而就國民黨來說,真正愛國民黨的人,應該讓國民黨好好大輸一次,他們才能徹底改革。
社運比的是理念的純粹,而政治是現實。
所以政治智慧就是如何堅持理念,做些適當的妥協,而能存活,並且有位子給想要參與的人,培養新的政治人才。
而藍綠政黨過去的路子又告訴我們:政治人物不被收買的重要。就這一點來說,相信只要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是怎麼堅持的。
這不會是一條容易的路,也不會有快速的捷徑。面對這些挑戰,我知道自己的知識與能力的限制。
但,我對台灣民間的智慧與能量,充滿信心。
我知道,只要我們願意付出,願意奮鬥,願意相信,我很確定的是,幾十年後,當我們回頭看,我們可以告訴子子孫孫,我們做了正確的決定:我們讓青年人可以擁有優質的工作環境與薪水,我們讓老年人可以有尊嚴地慢慢變老,我們讓被歧視的人,有了被平等對待的空間,我們讓青山綠水空氣恢復了原本的純淨。
這就是改變的時刻,這就是我們的時刻,讓我們不分族群、年齡、工作、性別、性取向、家庭背景,都站出來共同努力,改造我們的政治,讓我們的國家,讓我們的社會,能夠反映出我們最美好的價值。
陳季芳的側記
1990
野百合的范雲,和
2015
的選舉中范雲,不一樣。她認為,因訴求對象不一樣而不一樣了;我們認為,因位置不一樣而不一樣了。但她的意思和我們的意思,是一樣的。
野百合是社運,訴求的對象是菁英;如今是選舉,講究的是草根民主的宣傳。經過選戰的初期沖刷,她自己深深了解這一點不同。有了這點認識,她的柔軟度就不同了。
她不再是激昂的學生,不再是權威的教授,她不能千山獨行,她是候選人,她得走入群眾,她彎腰她鞠躬她拜託。
范雲講話很快,語氣裡有股「樂觀的興奮」,講選情很樂觀,說成果很興奮,好像一切都出乎她意料,前景一片大好。
她說,大安區選民的藍綠比為6.5:3.5,一個月來,她的支持度,往上跳了10趴,這可是她用時間用體力,從早到晚的奔波換來的,她感覺知識界支持的力量大了,理性的軍公教也相信她這個重視分配與永續的改革者。這讓她像25年前的野百合戰將一樣有信心。
選舉,知名度等於支持度,范雲的看板數量輸人家很多,整個選區沒有一塊公共看板,這是選舉不公平的地方,讓她有點激動。
「選舉公共化」也因為她的參選,成為未來改革的目標。金錢遊戲不是民主的精神。但她得打贏這一仗,才能做這個翻轉。這也讓她更堅信,這次選舉「不是推動議題,而是推動改革。」
范雲飯吃很少,咖啡喝很多。在匆忙密集的選情中,訪談倒成了她休息的空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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