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26日 星期日

民報網路文章分享 (楊南郡奇光異彩的台灣學成就)

文/阿愷 (文史工作者) 

台灣高山學、古道學、原住民文化研究、登山活動的翹楚——楊南郡先生(1931-2016),昨日因癌症病逝,享年85歲。

楊南郡是台灣學界的傳奇人物。他是台南龍崎人,自認是平埔族的後裔。太平洋戰爭年代,14歲就到日本當少年兵,在盟軍空襲時死裡逃生。戰後回台,開始學中文,卻考上台大外文系。1955年畢業後,擔任英文教師、美軍駐台單位。這時的他,中、英、日文皆通,卻在意外的因緣下,一頭栽進台灣學裡面最冷僻、也最迷人的高山學研究。

楊南郡與高山學的因緣,是1959年左右,在台南空軍基地服務時,受到駐地美軍喜愛野外休閒活動的啟發,而開始對探查山林產生興趣。之後,他參加登山隊,足跡踏遍名山,是台灣戰後登山活動的先驅。1972年時,他已經攀登過「五岳三尖二湖」,完成黑色山脈(奇萊連峰)縱走,並擔任台南市登山會的奇萊山搜救隊隊長。

1978年,楊南郡與妻子徐如林(台大化工系畢業)結婚。由於兩人都志同道合,因此攜手同遊無數高山(楊南郡1970年代即完成百岳攀登),並一同探勘許多古道、部落遺址;再從古道和部落遺址的探勘中,延伸對日治時代「理番」和探險史的研究,從而將斷裂數十年的日治時代理番探險史,勾微再現,與當代的原住民研究、自然生態研究,做了精彩的結合。

特別重要的是,由於夫妻倆都是登山家兼探險家,因此他們對古籍的詮譯能夠深刻生動,跟一般掉書袋的學者不同;又由於夫妻倆都是高學歷的知識分子,因此對高山、原住民、古道等相關學問的引介,也能旁徵博引文獻,具備學術的深度,又跟純粹登山活動者不同。簡言之,他們把文化結合登山,把戰前(日治甚至清治)連結戰後,開創台灣學另一片寬廣縱深的視野。

也由於楊南郡實勘經驗豐富又廣博群書,因此先後主持或協助合歡越嶺道、八通山古道、蘇花古道、浸水營古道、能高越嶺道、鄒族古道、崑崙坳古道、阿朗壹古道等的調查;他是第一個到達馬赫坡岩窟(霧社事件莫那魯道等200多人集體自殺之處)的研究者,恐怕也是第一個探勘玉穗社(大分事件的抗日基地)、伊加之番社(拉馬達仙仙的抗日基地)的研究者。

此外,也由於楊南郡(和一些學者)的引介,日治時代的探險家伊能嘉矩、鹿野忠雄、鳥居龍藏、森丑之助等人對台灣學的先驅研究,才被後人認識和傳承。孫大川講得好:「沒有像楊南郡先生那樣身體力行、上山下海,經年累月重新踏勘文獻時空的意志,便不可能復活鹿野忠雄、伊能嘉矩和森丑之助等所遺留下來的資料。這早已不是單純的文字傳譯,而是一種性格的相應和生命的相互激盪,文獻因而也有了自己的生命!」

楊南郡的學問,具備中央研究院院士級的功力,可惜那些高山學、古道學、探險學的「冷門」知識,還不被當代學術界正式認可(應該說,當代學術界還跟不上楊南郡的腳步)。因此2010年東華大學頒授他名譽博士,對其貢獻只能籠統以「社會科學」概稱之。但如果換個角度,從「台灣學」的成就來看,楊南郡絕對是光彩耀眼的大師。至於他所獲得的吳三連報導文學獎、中國時報報導文學獎和年度文學推薦獎、中國時報文學獎最高推薦獎、聯合報年度十大好書獎、第一屆傑出台灣文獻工作獎等,都是實至名歸的表揚。事實上,他的成就高度,也遠遠超過這些獎項之外。

2014年走了一位曹永和、一位張炎憲,2016年又走了一位楊南郡,台灣學這些令人敬重的大師相繼殞落,令人痛惜與不捨。劉克襄說:「楊南郡回去巡山了。」這位行遍千山萬水的南郡大師,人間瀟灑走一遭,樹葬之後,是否將化作千風,繼續眷顧他心愛的台灣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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