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論壇文章分享 (朱宥勳專欄：好口才也填不滿的500字 )

朱宥勳／作家 

眾所矚目的高雄市長辯論會在周一落幕。一如往常，陳其邁與韓國瑜兩方的核心支持者對同一場辯論做出了天壤之別的評價，堪稱「一場辯論，各自表述」。不過，有幾個「硬指標」卻是不管怎麼詮釋都不可能扭曲的。比如根據沃草網站的「即時事實查核」，韓國瑜在辯論中提到的11項陳述僅有2項正確，而陳其邁則是7項有6項正確。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韓國瑜在辯論中常常「用不完發言時間」，好幾度被主持人詢問：「韓先生您還有時間，請問還有需要補充的嗎？」

這些顯然是因為韓國瑜對市政的理解過於低落，準備不足而產生的硬傷，活生生在電視上坐實了「草包」、「空心包子」的形象。韓國瑜的死忠支持者對此也不是毫無所覺，於是開始出現了一種新的辯護方式，認為韓國瑜只是口才不好、不會說話而已，因此辯論的成敗不能代表他的水準。

事實上，這種說法正是對韓國瑜最大的污衊。韓國瑜可以有1000萬個缺點，但有一項優點是絕對不可抹滅的，那就是他是國民黨檯面上的政治人物當中口才最好的。如果放眼整個政壇的中堅世代，大概也只有黃國昌可以與之匹敵。陳菊的聲腔極富感染力，然而盛年不再，2006年的經典場景恐難再重現；老病到底的陳水扁更不用說。其他的政治人物雖然都各有幾招看家本領，但論「表演」的氣場，大概都很難及得上韓國瑜。

除了聲腔姿態之外，韓國瑜的語言風格也很值得注意。或許是因為文學科系的背景，也或許是因為長年擔任黑道幫派內的「軍師」，累積了豐富的語言斡旋經驗，韓國瑜也是一個高明的金句製造機。他擅長打造有亮點的概念句，比如「人進得來、貨賣得出去」，以及辯論會上反覆申說的「我的心中沒有圍牆，統統都是道路」。這些句子含義模糊、缺乏具體細節，但韓國瑜的策略正是靠著文學技巧來迴避內容的檢證。他深知，人類的認知結構是線性的，只要話語流暢不斷，就可以製造「好像有內容」的幻象，而如果還可以填入「金句」，更可以收奪人心魄、混淆視聽之效。

然而，也正是因為韓國瑜有頂級的口才，這才顯得他在辯論會中「連3分半鐘都講不滿」的表現，實在是令人震驚地爛。以大型演講的語速來說，1分鐘大約要講150字，3分半的詰問時間也就是500字左右。任何一個有意挑戰高雄市長大位的人，對於產業、文化等各個面向的政策，腦中的想法竟然不超過500字——低於中學生的作文長度——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更別說韓國瑜仍然正常發揮了他舌粲蓮花的口才，這意謂著他的陳述內容會有大量的鋪墊、排比、概念上的槓桿，這些都可以有一些「澎風」的效果。因此，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就算言詞虛胖也胖不滿500字的候選人，最短的一回合甚至只講了兩分多鐘——意思是，他連300字的政見內容都講不出來。

成也口才，敗也口才。韓國瑜之所以成為媒體寵兒，一部分原因就是來自所謂「人格魅力」，翻譯成白話就是「他講話很娛樂」。然而正如廣告學的名言，好廣告會加速壞商品的死亡，他華麗的口才也讓我們見識到了，韓國瑜真的不是「憨慢講話」。事情正好相反：韓國瑜最會的就是講話，其他能力則真的是憨慢到令人汗顏的地步。